近几年由于腔镜手术的普遍开展,微创外科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其实微创并非是一门专业,也不是独立于其他专业之外的单一学科,更不是和传统外科相对立,而是外科的一个基本观念,和无菌观念一样,贯穿于整个临床外科的实践当中,树立微创观念是对外科医生的基本要求,也是任何一名外科医生应具备的基本素质。微创观念实际上是临床医学的一个传统观念,由来已久。远在公元前4世纪,希腊医学之父Hippocrates曾明确指出;自然是疾病的康复者,强调发挥病人自身的抗病能力,医生的职责只在于促进疾病的自然康复过程,而非阻拦这个过程。他告诫医生“不要做得过多”。
虽然在当时的条件下,医生治病的方法不多,但Hippocrates并不是消极地对待疾病,而是设法促进康复,他用药的种类不多,主要是泻药和镇静药,重视饮食疗法,冷热水浴,芳香油按摩等。应该看到,这里面已蕴含着深刻的微创观念,概括说来,就是尽量不要增加病人负担,更不要给病人造成额外的创伤。美国近代外科奠基人之一Halsted(1852-1922)创制蚊式血管钳,提倡轻巧细致的手术风格,首创细丝线结扎技术,强调锐性剥离,注意爱护组织;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法国外科医生Carrel(1873-19344)首创精细的三点式血管吻合方法,还有许多前辈外科大师,推崇严格的解刨操作,都是和传统的微创观念一脉相承的,可以说他们都是近代倡用微创技术的开拓者。随着临床医学领域中各种高新技术的不断问世,减轻了病人在诊治过程中所受到的创伤,1985年英国泌尿外科医生Payne和Wickham在内景治疗上泌尿道结石的文章中首先使用“微侵入”或“微侵袭操作”(minimally invasive procedure)一词,从英文字义的表面上看,并无“创”(traumatic or injurious)的字样,但从字义的内涵来理解,译作“微创”也还贴近原意,另外只得注意的是作者用“操作”(procedure)一词而非“外科”(surgery),后来逐渐演变成“minimally invasive surgery”,即或如此,“surgery”一词除了译作“外科”,还可译作成“手术、操作、技术”等其他名词,如果联系到“微创”,似乎用surgery后面几个译名更合适,故不宜译作微侵袭外科,而应译作微侵袭技术、手术或操作,相应可采用微创技术、微创操作或微创手术的命名,如此则更为准确。
如果使用“微创外科”一词,最好理解为“在微创观念指导下的外科”,不应和“传统外科”割裂开来,“微创外科”不能脱离“传统外科”而独立存在,传统外科也需要微创技术,二者是统一的而不是对立的。树立和加强微创观念,在当前尤为重要。随着医学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医生干预疾病的手段越来越多,对疾病本身来说,治疗的效果越来越好,临床外科尤为突出,自19世纪陆续解决了止血、感染、麻醉、输血等影响手术实施的几个关键问题以后,手术的种类和方式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反而起了负面作用。以肿瘤为例,一味追求切除率,想方设法扩大根治范围,以至根治切除成为目的,几乎很少考虑手术的死亡率和并发症,更不去关心手术后病人的生存质量,因此医生不是做得过多,而是做得太多,当然这和外科医生裹足不前、不求进取、消极对待是两回事,前者是认识和理念,后者牵涉到责任感和事业心问题。仍以肿瘤为例,当制定手术方案和选择术式时,应进行多方面的斟酌,包括手术与非手术,近期效果与远期存活、姑息或根治的生存质量、综合代价与总体效益等等,权衡利弊、全面考虑、治疗得法、恰到好处,使病人经受最小的打击而或得最佳的治疗效果。因为手术虽然是一种治疗疾病的重要方式,但无可讳言,同时也必然对病人造成了医源性损伤、破坏了身体内部环境的稳定,使身体产生应激反应。应激反应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生理反应,其机制是以一系列细胞因子的释放而影响到全身各个系统,目的是恢复身体的内环境稳定,但身体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包括能量的消耗,神经内分泌系统的过渡活动,体温升高,全身不适,疼痛刺激等等,而且还存在反应失控的危险,如果不能通过调节而代偿,反而加重了内环境的絮乱,其他损害身体的因素,如细菌感染也趁虚而入,致使对病人的损伤更加严重。通常应激反应的程度是和外界创伤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的,创伤越小、反应越小、恢复越快,因此,同样是为了祛除疾病,当然采用对病人损伤最小的治疗方式最为理想,这就是微创观念的具体体现。不能不看到,当前在强调微创手术的同时,在认识上也还存在某些偏差、甚至误区,因此有必要加以讨论。
一,开腹手术是有创或巨创手术,只有腹腔镜手术才是微创外科。这两句话都只说对了一半,开腹手术可以是有创甚至巨创,但也完全可以做到微创。腹腔镜手术可以是微创,但也可造成有创甚至巨创。有的医生施行开腹手术,动作粗暴,盲目强行剥离,拉钩使用暴力,不仔细止血,或钳夹后大块结扎,手术追求速度、操作粗糙等等,都属于有创或巨创外科。腹腔镜的确为外科手术开辟了一条微侵袭的新途径,所谓钥匙孔人路、比通过腹壁切口的开放性手术的打击肯定要小,在电视屏幕下操作,视野清晰,动作轻巧,引起全身的应激反应较轻,对免疫能力影响也较小、手术后恢复较快,但像任何手术一样,都有其两面性和局限性,关键取决于手术适应证的掌握和手术者的手术风格、腹腔镜手术也有其适应证、手术者同意需要扎实的手术基本功和轻巧细致的手术风格,如果适应证选择不当,勉强为之,或不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以完成腹腔镜手术为目的,不考虑后果,致使手术难度过大、拖延手术时间过长,甚至中转开腹,花费了很大代价,增加了对病人的打击,反而成为有创或巨创手术。如果手术者操作粗糙,解刨剥离不清、不注意止血,甚至发生误伤,既或手术适应证没问题,同样不能达到微创的目的。
二,小切口就是微创外科。前不久曾在不同范围内流传一种看法、推崇小切口,尤以胆囊切除为最,不管病人的胖瘦和体型、胆囊的解刨位置和病变情况、一律采用小切口,熟不知切口小势必影响显露、而不得不增加拉钩力度、操作难以得心应手,容易导致误伤,止血也难完善、无谓延长了手术时间、事与愿违、反而对病人造成额外的创伤。当然,施行任何手术、不根据实际情况、通通采用大切口、也无必要,毕竟切口过大,创伤也大,且增加了手术后病人因大切口瘢痕而产生的心理负担。切口的大小及其位置应根据具体情况而定,这实际上还是反映了手术医生对微创的认识是否正确和全面的问题。
三,微创只限于手术方式和手术操作,外科的其他处理不在此之列。其实不然,微创观念应贯穿整个临床外科的全过程。外科医生从一接诊病人就开始碰到有创、微创与无创问题,比如各种辅助检查方法的选择,应首选无创或微创的检查方法,如果是黄疸病人,首先选用B超而不是内镜逆向胰胆管造影或经皮肝胆管造影,当然这里面有费用的考虑,但不让病人遭受痛苦而能做出初步诊断,实际上就是微创观念的体现。又如乳腺肿物,如果用细针穿刺细胞学检查能够明确诊断,就无需做切取活组织病理检查。一般来说,对于外科疾病,如果用简单无创的检查方法能够确诊,就没必要做更多的检查,如果为了临床研究的需要则另当别论。手术是外科治疗的主要方式,但外科医生应尽可能不采用手术这种对病人不可避免地造成创伤的治疗方式,如果药物治疗有效,当然无需手术,比如溃疡病和甲状腺机能亢进,现多数病人以不必用手术治疗。如果内镜或介入治疗同样有效,比如通过放置支架解决各种管道的引流或保持其畅通以及组织保护等问题,也不必求助于手术。目前采用支架型人工血管治疗主动脉夹层动脉瘤、采用腔内移植物治疗动静脉瘘,通过激光、微波等介入方法治疗小肝癌等等,可以收到良好效果、从而避免了高风险手术,对病人大为有益。当然为何一种治疗都有其本身的副作用,在选用时应权衡利弊,近远期效果,与手术治疗做全面比较来评估厉害得失,然后制定决策。
四,忽视病人心理上的微创。病人除了被疾病所困扰以外,还有心理上的压力,包括对疾病预后的担心。本人患病对家庭和工作影响的顾虑,特别是对手术痛苦的顾虑和对手术风险的恐惧等等,外科医生对此往往不太注意,甚至谈吐之间,反而给病人添加了心理负担。应该认识到外科医生要以高度关心和体贴,理解病人的情绪,通过谈心,减轻病人的心理压力,使病人保持稳定的心理状态,须知病人的乐观和信心,对医疗的主动配合,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治疗效果,决不能掉以轻心。因此,在治疗过程中,使病人在精神上和心理上不受到创伤或仅仅受到微创,是外科临床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应属于体现微创观念的范畴。
20世纪医学科学取得了巨大成就,新世纪的发展更加不可限量,突破性的高新技术将越来越多地用于外科临床,人们的观念也必然会出现相应的转变和更新,在此巨变的过程中,在认识上产生分歧不足为奇,也难以避免,但通过实践的检验必然会趋向一致,进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又返回来推动医学科学的发展,进一步造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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